第八回 (38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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對方果斷抽回手，不冷不熱地說道：“是我自己的事，就不勞你費心了。”
“什……麽？”
什麽叫他自己的事？
什麽叫不勞她費心？
她怎麽聽不懂了？
“沈慕晨，你是不是病糊塗了？你都是我的，你的事不就是我的事嗎，什麽時候還分你我了？”夏依依氣得從床上彈起，推了一把沈慕晨的肩膀，“你到底幾個意思啊，你給我說清楚！”
這一激動用的力有些大了，把沈慕晨推得背部撞到了床頭。
想到他大病初愈，夏依依立馬心疼了，連忙道歉：“對不起啊，我不是故……我沒想用這麽大力的。”
她是故意推的，但不是故意用這麽大力的。
解釋了還是覺得後悔，夏依依低下頭，站在床邊不安地拽著自己的衣角，表情像個做錯了事的小孩子。
沈慕晨擡眸瞟了她一下，輕輕嘆了口氣，“依依，我只是想思考一些事情，你能讓我安靜一會嗎？”
二百一十五他需要安靜
大房家派來“探望”的人回去報告了沈慕晨平安蘇醒的消息，兩父子一回家便進了書房詳談。
大老爺愁眉緊鎖，一聲不響地在窗前踱步。
坐在茶幾旁的沈慕陽沈思了片刻，最終把心一橫，說道：“爹，反正地契在咱們手裏，縣長又是您女婿，叔父就是鬧上天也鬧不出個名堂來。真要找借口，就說當年祖宗說了，沈家的祖產要傳給有能力管理並壯大者，如今二房香火薄弱，後繼無人，按祖訓田產理應歸咱們這一房繼承。當然，以後我們每年可以給他們兩三成田租作用養老之用。”
大老爺停止了踱步，卻仍是沈默。
“到時就說地契是叔父看到自家後繼無人才親手轉交給您，讓咱們繼承祖產的，他要回是因為他反悔了。”沈慕陽又說道。
二房香火薄弱是事實，再者當初借地契時並沒有留下任何字據，如今地契在誰手裏當然就是誰的。
同時，這個說法還可以堵住那些之前交租給二房的農戶之口。
“當初分家的時候是有族人見證的，如今太婆、叔公也還有在世的，咱們這麽做勢必會被族人所詬病……”
“爹，成大事者不拘小節。沈家的族人大多在沈莊，咱們在城裏，就算背後有人罵也聽不見。咱家的綢緞鋪沒了，僅剩這兩家茶行還岌岌可危，再不想想辦法咱們這一家子人吃喝都成問題。您別忘了，慕華還在國外，下個月又該匯錢了。”不等父親說完，沈慕陽便打斷道。
是啊，綢緞鋪沒了，店裏多年的夥計也遣散了，這幾個月連家裏的下人能遣散的也都遣散了，可茶行的生意還是入不敷出，這樣下去不是辦法啊！
大老爺踱到了窗邊，背著雙手默默地看著窗外。
看著父親的背影，沈慕陽再次勸說道：“爹，就這麽辦吧，以後咱們負責讓叔父衣食無憂，給他養老送終就行了。反正沈家的祖產還是在沈家，只不過是換了有能者管理而已。”
讓他們衣食無憂。
思齊一生醉心於詩詞文學，對錢財名利素來淡泊，到了這個歲數，所圖的大概也就是安享晚年了吧。
既是手足至親，今後只要他這個當哥的有飯吃，自然不會讓弟弟他們一家挨餓。
良久，大老爺點了點頭，“好吧，就按你說的辦。”
……
早上被沈慕晨“請”出了房間，夏依依賭氣一上午都沒有去找他。
到了吃中飯的時候，她把飯菜端回來，故意敲著那扇並沒有關的房門，大聲問道：“大少爺，請問我可以進去嗎？”
既然門沒關，自然是隨便出入。沈慕晨從書本中擡起頭來，有些莫名其妙地看了看她，道：“進來吧。”
“哦。”
將小木桌擺到床上，又將飯菜一一端上去，一切準備好之後，夏依依雙手交疊放在腹部，一副21世紀女服務員的姿態站在床邊，“畢恭畢敬”地問道：“大少爺，我可以和你一起吃飯嗎？”
由瘋丫頭變成夏小姐後，她便和沈慕晨享用同樣的飯菜。現在端來的也是兩個人的分量，這當然也是故意問的。
飯菜是兩個人的分量，碗筷也是兩個人的。沈慕晨不禁無語，將筷子遞給她，“坐下來吧。”
“哦。”
他不是說要安靜一會嗎，都安靜了一個上午了，難怪還沒夠？
手裏捧著飯碗，嘴裏咬著筷子，夏依依滿臉委屈地看著沈慕晨。
對方毫不理會她的註視，依然吃相優雅，從容不迫。
“餵，沈慕晨，你說的一會到底是多久啊？都一個上午了，安靜夠了沒有？”夏依依終於忍不住蹙起眉頭，撅著嘴問道。
她的耐心可是有限的，再這樣，她可真要生氣了。
知道她憋著一肚子氣，沈慕晨放下碗，看著木桌，緩緩說道：“依依， 再給我幾天時間吧，等我把事情理順，必定向你說明。好嗎？”
他不相信她是妖，只要林管家證實她的身份，他會加倍補償她，並向她道歉。
在這之前，他暫時還無法坦然面對她。
“你到底要理順什麽事情啊，就不能……”
就不能跟她說說麽？
沈慕晨沈默不語地端起了飯碗，一副不會再多說的態度，夏依依話問到了半也不好再問了，只得端著飯碗乖乖吃飯。
幾天就幾天，看他能生出什麽幺蛾子來。
不對，最多三天，三天後他再這副態度，就別怪她“不客氣”了。
哼！夏依依邊吃飯邊恨恨地瞪對她毫不理睬的沈慕晨。
……
將近傍晚時分，夏依依和李凝香坐在院子裏喝茶閑聊，林管家行色匆匆地走了進來。
“表小姐好，夏……小姐好。”看到她們，林管家禮貌地打著招呼，然而目光落到夏依依身上時，他臉上的表情顯然有些牽強。
早上不是才來看過沈慕晨嘛，怎麽又來了？夏依依連忙說道：“林管家，大少爺說他需要安靜，我和表小姐都不敢去打擾他呢。”
沈慕晨本來就跟李凝香沒什麽話說，現在對她也沒有話說了，被“嫌棄”的她們只好互相作伴。
“我有事找大少爺，不會打擾他太久的。”林管家說著便徑自走進了屋。
看著他的身影，李凝香怪異地說道：“林管家可真奇怪，表哥病才好，有什麽事不去找姑媽說，倒找他說來了。”
說者無心，聽者有意。夏依依也感覺到了不對勁：沈慕晨說有事情要想，卻是自己一個人坐在床上看書。而林管家這一天跑前跑後的，倒像是在執行什麽任務。
是沈慕晨交代他做什麽嗎？
沈慕晨才醒過來，有什麽事情要他做的呢？
這兩個人之間到底在搞什麽？
夏依依端著的茶杯停在嘴邊，眉頭情不自禁地蹙了起來。
看了她半天還是這副模樣，李凝香忍不住問道：“依依，你想什麽呢？”
“沒、沒什麽。”夏依依回過神來，腦子裏瞬間閃過一個念頭：學大太太去聽沈慕晨和林管家的墻角。
放下茶杯，夏依依滿臉堆笑道：“表小姐，那個，我……”
“夏小姐，夏小姐，太太叫你過去一趟。”大太太房裏的燕子突然跑過來叫道。
二百一十六你跟他說了什麽
夏依依跟著燕子一起去前院大太太的屋裏，只見客廳的桌子上堆著各種賬冊一樣的東西，大太太坐在桌邊喝茶，李姐和香兒靜靜地站在旁邊。
“來了。”大太太看到夏依依立刻露出了笑容，招手道：“來，這些是咱們家的一應賬本，今後讓李姐教你學著算賬、管賬。”
我去！還真是不讓人清閑啊，沈慕晨才剛好呢，就給她指派活兒了。夏依依心裏一百個不情願，面上卻是低眉順眼的表情，輕聲應道：“哦。”
媳婦都要多年才能熬成婆，何況她現在還連媳婦都不是。
在桌邊坐下，李姐開始一一介紹：“夏小姐，這是咱們莊子上每個季度的田租賬本，這是府裏每個月的采買賬本，這是所有下人和丫頭們的工錢……”
所有賬本堆起來幾乎要到她的鼻子了，再看到那些密密麻麻的數字，夏依依想死的心都有了。
而大太太則眉眼含笑地坐在旁邊，似乎在等著看她被授予如此光榮而又重要的任務時受寵若驚的表情。
哎，看來這個“夏小姐”也不是這麽好當的啊！夏依依有些無奈地拍了拍面前的賬本，硬著頭皮問道：“太太，這些一時半會我也看不完，可以拿回去慢慢看嗎？”
坐在這裏感覺自己像個被老師留堂的學生，渾身不自在。
要是回到院子裏，不僅可以慢慢看，還可以找沈慕晨幫忙，那家夥簡直就是個數學天才，算盤打得比她三個還溜。
“嗯，拿回去吧，有什麽不懂的打發人來叫李姐就行了。”大太太點點頭。
“好。”
有沈慕晨在，應該不用問李姐了吧。
夏依依如釋重負，剛起身，身後的燕子立刻機靈地上前幫她抱起了賬本，笑道：“我幫夏小姐送過去。”
夏小姐是沈家默認的大少奶奶，太太又把賬本都交給她了，現在還不巴結什麽時候巴結？
看這丫頭挺熱心，出了大太太的房間，夏依依問道：“林管家今天來找太太說什麽了嗎？”
“林管家？”燕子歪著腦袋想了想，“沒有，今天林管家好像出去了，上午紀嫂子找他都沒找到。”
出去了？難怪剛才那副風塵仆仆的模樣。
是不是早上從沈慕晨的院子離開就出去了，剛剛才回來？
“這幾天太太有沒有交代林管家什麽？”夏依依又問道。
“好像沒有。這幾天太太一心記掛大少爺的病，府裏的一應事務都是李姐在操持。我天天跟在李姐身邊，好像也沒聽到她跟林管家說什麽。”燕子滴水不漏地回道。
百分之百是沈慕晨在指使林管家做事了。
到底是什麽事這麽神秘，連她都不能知道？
夏依依略微沈思了一下，叮囑道：“燕子，我問的這些話你別跟其他人說，好嗎？”
她不想讓大太太覺得她在探聽什麽。
“夏小姐請放心，我不是嘴上沒門的人，知道什麽話該說什麽話不該說。”燕子說道。
……
回到院子裏，夏依依第一件事就是問林管家走了沒有。
李凝香邊嗑著瓜子邊說道：“還沒有，剛才我去看了，房門都關上了，也不知道他們在商量什麽重要的事。”
“這樣啊……那你先坐，我把賬本放回去一下。”
夏依依抱著燕子放在石桌上的賬本快步進了屋，正要往沈慕晨的臥房走去，突然聽到門響的聲音，接著林管家走了出來。
“夏小姐，大少爺這會好像有些乏了，你還是別去打擾他了吧。”林管家擋在夏依依面前說道。
這件事確實太蹊蹺了，從“瘋丫頭”被白少爺送回來他就察覺到她變了個人。原本這兩年他只在暗處留意，並獨自琢磨，沒想到今天大少爺竟會特意命他去調查，這一查不僅令他疑惑更甚，還把大少爺給嚇倒了。
大少爺又是怎麽發現瘋丫頭變了個人的？這個夏小姐到底是個什麽來頭？為什麽身份如此神秘？
說話的同時，林管家那雙銳利的眼睛直盯著夏依依，像要把她的腦袋看出個洞來。
又不是不認識，他在看什麽？
夏依依不禁訝異：之前是她擋林管家，現在怎麽換成林管家擋她了？
林管家和沈慕晨成了一夥，她成了外人？
太可笑了吧？
可笑，但夏依依卻笑不起來，晃了晃手裏的賬本，語氣生硬地說道：“太太讓我學著管賬，我才接手對這些一竅不通，得請教大少爺。”
說著她便想從林管家身邊過去，沒想到對方再次擋住她，“夏小姐，大少爺剛睡下，有什麽不懂的或許我可以為您解答，畢竟這些我也有經手。”
這是幾個意思？
不讓她見沈慕晨了？
“林管家，是大少爺不想見我，還是你不想讓我見到他？”夏依依有些惱火了，板著臉問道。
“這……”
聽了他調查來的消息，大少爺咳出了一大口鮮血，現在情緒恐怕還沒有平靜下來，這個時間要是再見到夏小姐……
“夏小姐，不是我要阻攔您，是大少爺……夏小姐！”
不等他的話說完，夏依依逮著個機會從他身邊溜了過去，直接推開了房門。
“大少爺！”
房裏，沈慕晨一動不動地趴在床沿上，腦袋無力地垂著，半邊側臉毫無血色，而在他頭對著的地上卻有一灘殷紅的鮮血赫然在目。
沈慕晨又暈過去了。
“大少爺……”夏依依手裏的賬本瞬間離手，跌落一地。
她不管不顧地朝床邊沖了過去。
看到這一幕林管家也大驚失色，跟著沖了進來。
“大少爺，大少爺……”他不停地呼喚道。
將沈慕晨扶到床上躺好，夏依依立馬轉身沖林管家大吼：“你到底跟他說了什麽？”
沈慕晨剛才還好好的，怎麽又暈過去了？
他好不容易才醒來……
又暈倒了……
夏依依既心疼又著急，惱怒的雙眸淚水漣漣。
“我……”林管家面露難色，轉身又朝外跑去，“我去叫人請大夫。”
大少爺吩咐過，這件事不許向任何人提起。可夏小姐似乎意識到了什麽，要是一直揪著他不放該怎麽辦？
林管家一邊往外跑，一邊在心裏思忖。
二百一十七忠心的下人
大夫上午才來過，下午又被請了過來，說的還是原來的話：受了刺激，憂思過重。藥也還是原來的藥。只是，頭卻搖得更勤了，“沈少爺若是一味多思，不好好保養自己，只怕……”
只怕活不過20歲的預言馬上就要實現了。
大夫沒說明，但聽的人心裏都像明鏡似的。
他註定活不過20歲，他們註定有緣無份？
老天是在跟她開玩笑麽？她的承受能力也是有限的啊，這樣一次又一次的打擊讓她怎麽承受得了？
定定地望著床上面無人色的沈慕晨，夏依依拼命咬住下唇，忍著不讓眼淚流出來。
大太太也在忍，可即使用帕子捂住了嘴，她低低的悲泣聲還是傳了出來。
李凝香更是從進房間開始就在邊抹眼淚邊嗚咽，仿佛沈慕晨已經被判了死刑。
這種氛圍令人崩潰。
夏依依突然轉身，大步走出了房間。
她要去找林管家，找他問清楚到底是什麽事在困擾著沈慕晨，令他連自己的命都不顧了。
從後院一直找到前院，最後終於在庫房裏找到了林管家。
林管家呆坐在庫房的書桌前，看到夏依依進去，他臉上立馬露出了一絲慌亂，原本交叉放在書桌上的手迅速松開，並抓起了一旁的毛筆，作出一副在記什麽的樣子。
夏依依劈頭便問：“林管家，今天大少爺是不是吩咐你辦什麽事？到底是什麽事，你可以告訴我嗎？”
“我不明白夏小姐的意思，大少爺早上才醒來，怎麽會吩咐我辦事呢？”林管家頭也不擡地說道。
“是嗎？”夏依依冷冷一笑，直接上前站在書桌邊，“我問過了，早上是大少爺讓虎子把你叫過去的，對吧？大少爺醒來第一件事不是見老爺太太，而是見你，如果不是有事找你，這會不會太奇怪了？”
她不喜歡做毫無把握的事，來之前早就掌握了相關的信息。
林管家握著筆的手抖了抖，最終放下筆來看著她，“夏小姐，大少爺是這個家的主子，他叫我辦什麽事，說什麽話我必須聽從吩咐。同時，沒有他的允許，我是不會多說一個字的。”
這話是說沈慕晨是主子，她沒有資格過問他的事了？
“也是，你們雖然叫我夏小姐，實際上我在你們眼裏不過是一個丫頭，根本沒有資格指使人。”夏依依自嘲地笑了笑，原先的鬥志瞬間墜入谷底。
他當然不是這個意思。
盡管他不明白大少爺為什麽會突然調查夏小姐，但大少爺對夏小姐的心思他比任何人都更早看出來。只要大少爺在一天，夏小姐就一天是沈家默認的大少奶奶，這一點無人可以改變。
可是，他答應過大少爺的事也是不能改變的。
林管家不置可否，只是默默地盯著自己再次交疊放在書桌上的雙手。
沈默。
呆著兩個人的庫房裏安靜得幾乎能聽見一根針掉在地上的聲音。
半晌，夏依依索性把心一橫，冷冷地看著他，“林管家，我是沒有資格讓你說出大少爺的命令，但我可是親眼看見你從大少爺房裏出來，他才昏過去的。如果我把這事告訴老爺太太，讓他們來指使你如何？”
沒錯，她在威脅他。
為了沈慕晨，得罪任何人她都不怕。
“夏小姐，你、你……”林管家猛然擡頭看她，一雙眼睛寫滿難以置信。
他想過夏小姐會糾纏不放，卻沒想過她會搬出老爺太太來壓他。
大少爺這次的昏迷確實是因為自己而起，老爺太太真要追究起來他該怎麽交代？
林管家的目光開始閃爍，表情也再度出現了一絲慌亂。
“林管家，我沒有為難你的意思。”都是下人，她也不忍心真的讓他為難。夏依依緩和語氣說道：“大夫說了，大少爺是憂思過重才會反覆病倒，我只是想知道他憂思的原因，想幫他而已。”
對癥下藥才能藥到病除，她是這個意思。
聞言，林管家忽然似松了口氣般，表情放松下來。
兩年多了，他一直在暗中觀察夏小姐，對她的脾氣性格多少了解了一點。
既然她知道是大少爺吩咐他做的事，那就不會冒然去告訴老爺太太。
“夏小姐，你只當了兩年多下人，而我已經當了二十多年的下人了。我不知道你對下人的定義是怎樣理解的，在我的觀念裏，對主子忠心是做下人的首要原則。因此，即使你去告訴老爺太太，我也不會違背大少爺的命令。”林管家淡淡地笑道，表情十分從容。
他已經四十多歲了，豈能讓一個十五六歲的小女子拿住？
這句話像一根針，輕輕紮在裝滿信心的氣球上，夏依依措手不及，頓時洩了氣。
“好吧，我不會告訴老爺太太，請你繼續保持對大少爺的忠心吧。”
沈慕晨能有一個如此忠心的下人是他的福氣，她沒必要和他過不去。
夏依依說完垂頭喪氣地走出庫房。
誰知，才到門口，身後傳來了林管家的聲音：“夏小姐，真正能傷害到一個人的，往往是他身邊最親近的人。”
什麽意思？她不解地轉身，可林管家已經低下頭，捧起了一本賬冊一樣的東西。
……
最親近的人？林管家是在暗指她嗎？
可她怎麽會傷害沈慕晨，怎麽舍得傷害他？
夏依依一邊琢磨一邊回沈慕晨的院子。
走進臥房，大太太板著臉不悅地問道：“你跑哪裏去了？慕晨現在正是需要人照顧的時候，你怎麽能隨便走開？”
“我……”夏依依想起了自己說過不會告發林管家，一時又找不到其他的借口，不禁語塞。
“剛才表哥一直在喊你的名字。”李凝香抹著眼淚，低聲說道。
“大少爺醒了嗎？”夏依依喜出望外，幾步便湊到了床邊。
可是，靜靜躺在床上的沈慕晨依然如她走之前的模樣，一動不動，也一聲不響。
他沒有醒。
“剛才李大夫給表哥施了針，當時他好像有了一點意識，嘴裏直喊你的名字。”李凝香又解釋。
原本如此，又像那天一樣在夢裏喊她的名字啊。
在夢裏都喊她，為什麽醒來卻不願多跟她說幾句話呢？
夏依依緩緩在床邊的繡凳上坐下，一瞬不瞬地看著沈慕晨。
#####保持萬更。吼吼……
二百一十八自己先亂了
一連人事不醒地昏迷三四天之後，沈慕晨又開始說“夢話”了，有時是叫夏依依的名字，有時念到“妖、不可能”這些字眼。
“不可能”每個人都聽懂了，但“妖”字，大家各自在猜測，誰也無法肯定。
幾個女人一臉愁容地圍坐在床邊，沈慕晨又喃喃念起了“妖，妖……”
“上次昏迷表哥也說了這個字，早知道他醒過來的時候我們問清楚是什麽意思就好了。”李凝香紅著眼圈，似後悔莫及地說道。
即使不能完全肯定，可這個字念得多了也不免讓人生疑。
大太太嘆氣道：“我看怕是被土匪抓上山遇到了什麽不幹凈的東西，這幾天還是去廟裏請人過來做一場法事吧。”
“做法事是不是要唱唱打打？這樣會影響到大少爺休息的吧？”夏依依委婉地表達自己的意見。
她才不信什麽鬼神之說，與其叫一幫和尚來吵得讓人不得安寧，還不如清清靜靜地等沈慕晨醒過來。
這次的情況比上次又稍微好了一點，這幾天餵的藥湯他基本能自己喝下去，多少還是對病情有所幫助的。
“老爺也是這麽說。”大太太露出一臉無奈的表情，頓了頓，又無比堅決地說道：“可慕晨也不能總是這樣躺在床上啊！再等兩天，要他還這樣昏迷不醒，不管老爺同不同意，我也得上廟裏去一趟了。”
寧可信其有，不可信其無。哪怕是死馬當作活馬醫也得試一下。
“姑媽，我陪你一起去！”李凝香擡起紅腫的雙眸，也目光堅定地說道。
去吧，去吧，都著了魔了。
其實也不能怪她們，再這樣下去，她都要失去理智了。
夏依依雙眼漸漸失神，肩膀也耷了下去。
……
盡管掛心沈慕晨的病情，大太太同時也沒有忘記自家的地契。眼看日子一天天過去，大房那邊卻毫無音訊，她不禁有些狐疑，在催了幾次讓沈老爺去問無果後，她親自派李姐去了一趟。
然而，李姐回來匯報的情況卻令整個沈家嘩然：大房竟然說地契是沈老爺作為祖產轉交給他們的，現在那些田莊已經屬於他們的財產了。
“老爺，田莊是咱們的命根子啊，這麽大一家子人都指著它吃飯，你怎麽能拱手送給大伯……”
“我何曾轉讓給他們了，當時的情況你又不是不清楚，明明是借給他們做抵押之用的……”
大太太的哭鬧，沈老爺的憤怒，幾乎在後院都能聽到。
怎麽會這樣？
果真被她猜中了，這就是沈慕陽當時打的主意麽？
夏依依也被這個消息驚得目瞪口呆，人坐在沈慕晨的床邊，魂卻不知飛到了哪裏。
“依依，依依……不好了！”虎子突然跑進來，上氣不接下氣地說道：“剛才太太哭暈過去了……沒想到、沒想到二姨太又跑去前院跟老爺鬧，結果把老爺也給氣暈過去了。”
“什麽？！”夏依依一下站起身來，“外面的人還沒把我們怎麽樣，自己人怎麽就先亂了？”
“你先在這裏守著大少爺，我去前院看看。”她邊說邊快步走出房間。
前院。
屋子裏彌漫著一股濃濃的清涼油的味道。
坐在椅子上的大太太已經清醒過來了，只是仍一臉淚痕，頭發也有些散亂，有氣無力地靠在李凝香身上；沈老爺閉著眼睛躺在躺椅上，兩道濃眉皺得緊緊的，表情透出痛苦和淒涼；二姨太則拽著帕子，面色鐵青地站在屋子中央。
林管家和李姐都在，但屋裏沒有一個人說話。
“老爺醒過來了嗎？有沒有派人去請大夫？”夏依依徑直走到沈老爺身旁，向林管家問道。
“老爺已經醒了，這會只是頭暈，說不用請大夫。”林管家回道。
夏依依又走到大太太身邊，“太太，地契是咱們家的命根子，老爺肯定不會白白送人，這話就是說出去也不會有人相信的。說不定大老爺他們也只是隨口跟李姐說笑罷了，我看不如這幾天您和老爺親自去他們家問問。”
“哼，說得輕巧！”二姨太不屑地冷哼，“如今那邊一蹶不振，說不定早就打咱們家田莊的主意了，東西都到了人家手裏，想拿回來哪有那麽容易？”
沒準去年借地契就是個陰謀。
要怪就怪老爺和太太太容易輕信。
二姨太原本斜睨著夏依依，說完又冷冷地瞥了一眼大太太。
大太太目光呆滯地看著地上，對她們的話仿若未聞。
“這世道總還有法律可講吧，總不能大老爺他們說什麽就是什麽，實在不行咱們就告官，讓法院來判個是非公道！”夏依依不服氣地說道。
就算是混亂落後的民國也不可能完全沒有法律秩序，讓人胡作非為吧？
“哼哼……”二姨太開始冷笑，再次斜睨著她，“都當上沈家的大少奶奶了，我看你那點見識還比不上一個丫頭！告官？縣長都是大房家的女婿，你是要向人家女婿告岳父？”
“縣裏告不了咱們上省裏告，省裏告不了咱們上北京告去，天下之大，總有個說理的地方吧？”縣長確實不能指望，可大房家的手再長總伸不到省裏和首都吧？想了想，夏依依義正辭嚴地說道：“不管怎麽說，咱們自己不能先亂了陣腳，越是危難關頭越是要上下一心，一致對外！”
沈家本來就只剩一個好看的空殼子，裏面老的老，病的病，要是再亂作一團，誰來替這些人出頭？
“說的好！”沈老爺的聲音突然響起，雖然低沈，卻異常堅定有力。
夏依依轉過頭去，只見他睜開了眼睛，接著又緩緩坐了起來，“兵來將擋，水來土掩。依依說的沒錯，只要咱們上下一心，一定能想到辦法的。”
瞟了一眼二姨太，沈老爺看向大太太，“我現在就去老大家討要地契，若他們真是昧了良心，妄圖侵吞我們的家產，我沈思齊哪怕拼上性命也一定要討回這個公道！”
田產他們家的命。作為男人，他有義務保護家人的利益，哪怕豁出自己的性命。
“老爺，我跟你一起去！”大太太終於擡起頭來，淚眼婆娑，表情卻十分堅定地說道。
#####小天使們，你們覺得男主討喜不？
二百一十九農夫與蛇
沈老爺和大太太帶著李姐等人進了城，李凝香一個人呆在前院不安心，也到沈慕晨的房裏來和夏依依一起等他們。
夜裏將近9點的時候，院子裏總算響起了腳步聲，不一會兒，沈老爺和大太太他們走了進來。
沈老爺面色鐵青，進門便坐在一聲不響地坐在了桌邊。大太太則雙眼紅腫，一臉憔悴，由李姐攙扶著坐到沈慕晨的床上，她身子癱軟地斜靠在床頭，手指還不斷揉著自己的太陽穴。
見這情景，夏依依和李凝香對視了一眼，兩個人都明白事情不妙。
夏依依倒好了茶水，一杯遞給桌上的沈老爺，另一杯端到大太太面前，輕聲問道：“太太，大老爺那邊給咱們交代了嗎？”
“嗯嗯。”李姐假咳了一聲，輕輕搖頭示意她不要問。
“給什麽交代，他們的良心都讓狗吃了！”大太太接過茶水喝了一口，眼裏淚水漣漣，聲音沙啞地說道：“你大伯連面都沒有露，就讓沈慕陽那個小畜生應付我們。說什麽我們家後繼無人，所以老爺才按祖訓把田產拱手讓給了他們。
“根本就是在放屁，沈家什麽時候有這樣的祖訓了？明明是去年他們哭著求著向我們借的！
“我活了大半輩子還沒有見過如此卑鄙無恥之徒……
“慕晨啊，你快點好起來吧，人家都欺負咱們家門口了，欺負咱家沒人啊……”
大太太義憤填膺地譴責著，越說聲音越啞，到後來一把鼻涕一把眼淚地哭嚎起來。那沙啞的哭嚎聲像一把鈍齒的鋸子在人心上來回割著，房裏的每個人都默默低下頭去。
可想而知，他們在大房家經歷了怎樣令人身心疲憊的爭論。
李凝香也跟著抹起了眼淚，邊輕拍大太太的後背安慰她，邊憤憤不平地小聲說道：“這不是農夫與蛇嘛。”
是啊，現實版的《農夫與蛇》的故事。
親兄弟竟然也能做出這種事情來，那一家人的良心真是讓狗給吃了！
夏依依也憤怒不已，兩只拳頭一下握緊，直到好半天才慢慢松開。
大太太還在聲嘶力竭地哭嚎，看情況一時半會是無法平靜下來了。夏依依轉頭看向沈老爺，只見對方仍一聲不響地坐著，那蒼老頹敗的身子像無力支撐自己的腦袋，頭幾乎要低到桌子上去了。
“老爺，我們接下來該怎麽辦？”夏依依給沈老爺面前的茶杯加了些茶，輕聲問道。
事情已經發生了，哭嚎也於事無補，還是得盡快想辦法挽救才是。
“哎，”沈老爺深深地嘆了口氣，慢慢擡起頭來，捧著茶杯有氣無力地說道：“事到如今只有告狀這一條路了，若是縣長真的偏袒他們，那我們就上省城告去。”
縣長肯定是靠不住的啊！
那個老色鬼一臉奸相，看起來就不像好人，如今還當了大老爺家的女婿……
“誒！大少爺醒了……老爺，太太，大少爺醒了！”夏依依正跟著沈老爺一起嘆氣，站在床頭的李姐突然叫了起來。
沈慕晨！夏依依連忙轉身奔向床邊。
沈慕晨的眼睛睜開了，正茫然地打量著屋裏的情景。
“大少爺！”夏依依激動地握起他的手，喚道。
“慕晨……”大太太撲了過來，本來聲音就啞了，這一激動，聲音又破成了一股氣流，教人難以分辨。
其他人也一並圍到了床邊，形成一個包圍圈。
沈慕晨無力的目光緩緩掃過面前的人，看到夏依依的時候猛然頓住，臉上隨之出現了異樣的神色。
“大少爺，你怎麽了？”夏依依緊緊握著他的手問道。
“慕晨，依依在這，這就是依依啊！”以為沈慕晨還沒有完全清醒，滿臉淚水的大太太急得用沙啞的聲音對他說道。
夏依依感覺到了手上的動靜，待看去時，沈慕晨正在抽回自己的手。
他怎麽了？
為什麽看到她是這副表情，現在連手也不願讓她握？
心像在塌陷，夏依依松開手指，任那只手抽離。
沈慕晨將自己的手收回身側，又瞟了她一眼，用微弱的聲音向父母問道：“發生什麽事了？”
他迷迷糊糊地聽到了母親的哭聲，具體內容卻聽得並不真切。
大太太正要開口，沈老爺搶著說道：“你才剛醒來，還是安心養好身子，家裏的事不用你操心。”
“對對對，”大太太連色應著，臉上擠出了一絲欣慰的笑容，“沒什麽事。只要你平安醒來就好！”
“大少爺，需要茶水嗎？”夏依依木木地問道。
“是啊，慕晨，你餓不餓，渴不渴？”大太太也跟著問。
……
沈慕晨喝了一杯溫水，又吃了一小碗隨時為他準備著的燕窩，看起來精神好了一些。
他靠著枕頭坐在床上，望著父母道：“爹，娘，我剛才迷糊中已經聽了個大概，你們就別瞞著我了。”
“慕晨，不是我們要瞞著你，大夫說了，你憂思太重，才會精力不濟，反覆暈倒的。家裏的事你就別管了，有爹娘在。”大太太想表現得輕松一些，可這一天的經歷實在讓她無法自然地笑出來。
她揚起的唇角，彎起的眉眼除了皺紋，絲毫感受不到笑意。
沈老爺輕輕拍了拍兒子的肩，默然間隱約傳來一聲若有若無的嘆息。
夜已經很深了，前院的人坐了一會便陸續離去了。
夏依依讓虎子也回去睡了，屋裏只剩下她和沈慕晨兩個人。
“大少爺，你有什麽要跟我說的嗎？”夏依依在床邊的繡凳上坐下，一臉認真地問道。
她很想知道他為什麽會對她有那種反應， 為什麽要和她保持距離。
沈慕晨恢覆了神采的雙眸直直地看著她，許久才開口道：“跟我說說家裏發生的事吧，我必須知道。”
“好。”
沈慕晨的性格她是了解的，明知家裏有事，就算他面上不表現出來，心裏也會百般思忖。與其讓他為此費更多的心思，不如坦白告之。
夏依依將事情的來龍去脈原原本本說了一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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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什……麽？”
什麽叫他自己的事？
什麽叫不勞她費心？
她怎麽聽不懂了？
“沈慕晨，你是不是病糊塗了？你都是我的，你的事不就是我的事嗎，什麽時候還分你我了？”夏依依氣得從床上彈起，推了一把沈慕晨的肩膀，“你到底幾個意思啊，你給我說清楚！”
這一激動用的力有些大了，把沈慕晨推得背部撞到了床頭。
想到他大病初愈，夏依依立馬心疼了，連忙道歉：“對不起啊，我不是故……我沒想用這麽大力的。”
她是故意推的，但不是故意用這麽大力的。
解釋了還是覺得後悔，夏依依低下頭，站在床邊不安地拽著自己的衣角，表情像個做錯了事的小孩子。
沈慕晨擡眸瞟了她一下，輕輕嘆了口氣，“依依，我只是想思考一些事情，你能讓我安靜一會嗎？”
二百一十五他需要安靜
大房家派來“探望”的人回去報告了沈慕晨平安蘇醒的消息，兩父子一回家便進了書房詳談。
大老爺愁眉緊鎖，一聲不響地在窗前踱步。
坐在茶幾旁的沈慕陽沈思了片刻，最終把心一橫，說道：“爹，反正地契在咱們手裏，縣長又是您女婿，叔父就是鬧上天也鬧不出個名堂來。真要找借口，就說當年祖宗說了，沈家的祖產要傳給有能力管理並壯大者，如今二房香火薄弱，後繼無人，按祖訓田產理應歸咱們這一房繼承。當然，以後我們每年可以給他們兩三成田租作用養老之用。”
大老爺停止了踱步，卻仍是沈默。
“到時就說地契是叔父看到自家後繼無人才親手轉交給您，讓咱們繼承祖產的，他要回是因為他反悔了。”沈慕陽又說道。
二房香火薄弱是事實，再者當初借地契時並沒有留下任何字據，如今地契在誰手裏當然就是誰的。
同時，這個說法還可以堵住那些之前交租給二房的農戶之口。
“當初分家的時候是有族人見證的，如今太婆、叔公也還有在世的，咱們這麽做勢必會被族人所詬病……”
“爹，成大事者不拘小節。沈家的族人大多在沈莊，咱們在城裏，就算背後有人罵也聽不見。咱家的綢緞鋪沒了，僅剩這兩家茶行還岌岌可危，再不想想辦法咱們這一家子人吃喝都成問題。您別忘了，慕華還在國外，下個月又該匯錢了。”不等父親說完，沈慕陽便打斷道。
是啊，綢緞鋪沒了，店裏多年的夥計也遣散了，這幾個月連家裏的下人能遣散的也都遣散了，可茶行的生意還是入不敷出，這樣下去不是辦法啊！
大老爺踱到了窗邊，背著雙手默默地看著窗外。
看著父親的背影，沈慕陽再次勸說道：“爹，就這麽辦吧，以後咱們負責讓叔父衣食無憂，給他養老送終就行了。反正沈家的祖產還是在沈家，只不過是換了有能者管理而已。”
讓他們衣食無憂。
思齊一生醉心於詩詞文學，對錢財名利素來淡泊，到了這個歲數，所圖的大概也就是安享晚年了吧。
既是手足至親，今後只要他這個當哥的有飯吃，自然不會讓弟弟他們一家挨餓。
良久，大老爺點了點頭，“好吧，就按你說的辦。”
……
早上被沈慕晨“請”出了房間，夏依依賭氣一上午都沒有去找他。
到了吃中飯的時候，她把飯菜端回來，故意敲著那扇並沒有關的房門，大聲問道：“大少爺，請問我可以進去嗎？”
既然門沒關，自然是隨便出入。沈慕晨從書本中擡起頭來，有些莫名其妙地看了看她，道：“進來吧。”
“哦。”
將小木桌擺到床上，又將飯菜一一端上去，一切準備好之後，夏依依雙手交疊放在腹部，一副21世紀女服務員的姿態站在床邊，“畢恭畢敬”地問道：“大少爺，我可以和你一起吃飯嗎？”
由瘋丫頭變成夏小姐後，她便和沈慕晨享用同樣的飯菜。現在端來的也是兩個人的分量，這當然也是故意問的。
飯菜是兩個人的分量，碗筷也是兩個人的。沈慕晨不禁無語，將筷子遞給她，“坐下來吧。”
“哦。”
他不是說要安靜一會嗎，都安靜了一個上午了，難怪還沒夠？
手裏捧著飯碗，嘴裏咬著筷子，夏依依滿臉委屈地看著沈慕晨。
對方毫不理會她的註視，依然吃相優雅，從容不迫。
“餵，沈慕晨，你說的一會到底是多久啊？都一個上午了，安靜夠了沒有？”夏依依終於忍不住蹙起眉頭，撅著嘴問道。
她的耐心可是有限的，再這樣，她可真要生氣了。
知道她憋著一肚子氣，沈慕晨放下碗，看著木桌，緩緩說道：“依依， 再給我幾天時間吧，等我把事情理順，必定向你說明。好嗎？”
他不相信她是妖，只要林管家證實她的身份，他會加倍補償她，並向她道歉。
在這之前，他暫時還無法坦然面對她。
“你到底要理順什麽事情啊，就不能……”
就不能跟她說說麽？
沈慕晨沈默不語地端起了飯碗，一副不會再多說的態度，夏依依話問到了半也不好再問了，只得端著飯碗乖乖吃飯。
幾天就幾天，看他能生出什麽幺蛾子來。
不對，最多三天，三天後他再這副態度，就別怪她“不客氣”了。
哼！夏依依邊吃飯邊恨恨地瞪對她毫不理睬的沈慕晨。
……
將近傍晚時分，夏依依和李凝香坐在院子裏喝茶閑聊，林管家行色匆匆地走了進來。
“表小姐好，夏……小姐好。”看到她們，林管家禮貌地打著招呼，然而目光落到夏依依身上時，他臉上的表情顯然有些牽強。
早上不是才來看過沈慕晨嘛，怎麽又來了？夏依依連忙說道：“林管家，大少爺說他需要安靜，我和表小姐都不敢去打擾他呢。”
沈慕晨本來就跟李凝香沒什麽話說，現在對她也沒有話說了，被“嫌棄”的她們只好互相作伴。
“我有事找大少爺，不會打擾他太久的。”林管家說著便徑自走進了屋。
看著他的身影，李凝香怪異地說道：“林管家可真奇怪，表哥病才好，有什麽事不去找姑媽說，倒找他說來了。”
說者無心，聽者有意。夏依依也感覺到了不對勁：沈慕晨說有事情要想，卻是自己一個人坐在床上看書。而林管家這一天跑前跑後的，倒像是在執行什麽任務。
是沈慕晨交代他做什麽嗎？
沈慕晨才醒過來，有什麽事情要他做的呢？
這兩個人之間到底在搞什麽？
夏依依端著的茶杯停在嘴邊，眉頭情不自禁地蹙了起來。
看了她半天還是這副模樣，李凝香忍不住問道：“依依，你想什麽呢？”
“沒、沒什麽。”夏依依回過神來，腦子裏瞬間閃過一個念頭：學大太太去聽沈慕晨和林管家的墻角。
放下茶杯，夏依依滿臉堆笑道：“表小姐，那個，我……”
“夏小姐，夏小姐，太太叫你過去一趟。”大太太房裏的燕子突然跑過來叫道。
二百一十六你跟他說了什麽
夏依依跟著燕子一起去前院大太太的屋裏，只見客廳的桌子上堆著各種賬冊一樣的東西，大太太坐在桌邊喝茶，李姐和香兒靜靜地站在旁邊。
“來了。”大太太看到夏依依立刻露出了笑容，招手道：“來，這些是咱們家的一應賬本，今後讓李姐教你學著算賬、管賬。”
我去！還真是不讓人清閑啊，沈慕晨才剛好呢，就給她指派活兒了。夏依依心裏一百個不情願，面上卻是低眉順眼的表情，輕聲應道：“哦。”
媳婦都要多年才能熬成婆，何況她現在還連媳婦都不是。
在桌邊坐下，李姐開始一一介紹：“夏小姐，這是咱們莊子上每個季度的田租賬本，這是府裏每個月的采買賬本，這是所有下人和丫頭們的工錢……”
所有賬本堆起來幾乎要到她的鼻子了，再看到那些密密麻麻的數字，夏依依想死的心都有了。
而大太太則眉眼含笑地坐在旁邊，似乎在等著看她被授予如此光榮而又重要的任務時受寵若驚的表情。
哎，看來這個“夏小姐”也不是這麽好當的啊！夏依依有些無奈地拍了拍面前的賬本，硬著頭皮問道：“太太，這些一時半會我也看不完，可以拿回去慢慢看嗎？”
坐在這裏感覺自己像個被老師留堂的學生，渾身不自在。
要是回到院子裏，不僅可以慢慢看，還可以找沈慕晨幫忙，那家夥簡直就是個數學天才，算盤打得比她三個還溜。
“嗯，拿回去吧，有什麽不懂的打發人來叫李姐就行了。”大太太點點頭。
“好。”
有沈慕晨在，應該不用問李姐了吧。
夏依依如釋重負，剛起身，身後的燕子立刻機靈地上前幫她抱起了賬本，笑道：“我幫夏小姐送過去。”
夏小姐是沈家默認的大少奶奶，太太又把賬本都交給她了，現在還不巴結什麽時候巴結？
看這丫頭挺熱心，出了大太太的房間，夏依依問道：“林管家今天來找太太說什麽了嗎？”
“林管家？”燕子歪著腦袋想了想，“沒有，今天林管家好像出去了，上午紀嫂子找他都沒找到。”
出去了？難怪剛才那副風塵仆仆的模樣。
是不是早上從沈慕晨的院子離開就出去了，剛剛才回來？
“這幾天太太有沒有交代林管家什麽？”夏依依又問道。
“好像沒有。這幾天太太一心記掛大少爺的病，府裏的一應事務都是李姐在操持。我天天跟在李姐身邊，好像也沒聽到她跟林管家說什麽。”燕子滴水不漏地回道。
百分之百是沈慕晨在指使林管家做事了。
到底是什麽事這麽神秘，連她都不能知道？
夏依依略微沈思了一下，叮囑道：“燕子，我問的這些話你別跟其他人說，好嗎？”
她不想讓大太太覺得她在探聽什麽。
“夏小姐請放心，我不是嘴上沒門的人，知道什麽話該說什麽話不該說。”燕子說道。
……
回到院子裏，夏依依第一件事就是問林管家走了沒有。
李凝香邊嗑著瓜子邊說道：“還沒有，剛才我去看了，房門都關上了，也不知道他們在商量什麽重要的事。”
“這樣啊……那你先坐，我把賬本放回去一下。”
夏依依抱著燕子放在石桌上的賬本快步進了屋，正要往沈慕晨的臥房走去，突然聽到門響的聲音，接著林管家走了出來。
“夏小姐，大少爺這會好像有些乏了，你還是別去打擾他了吧。”林管家擋在夏依依面前說道。
這件事確實太蹊蹺了，從“瘋丫頭”被白少爺送回來他就察覺到她變了個人。原本這兩年他只在暗處留意，並獨自琢磨，沒想到今天大少爺竟會特意命他去調查，這一查不僅令他疑惑更甚，還把大少爺給嚇倒了。
大少爺又是怎麽發現瘋丫頭變了個人的？這個夏小姐到底是個什麽來頭？為什麽身份如此神秘？
說話的同時，林管家那雙銳利的眼睛直盯著夏依依，像要把她的腦袋看出個洞來。
又不是不認識，他在看什麽？
夏依依不禁訝異：之前是她擋林管家，現在怎麽換成林管家擋她了？
林管家和沈慕晨成了一夥，她成了外人？
太可笑了吧？
可笑，但夏依依卻笑不起來，晃了晃手裏的賬本，語氣生硬地說道：“太太讓我學著管賬，我才接手對這些一竅不通，得請教大少爺。”
說著她便想從林管家身邊過去，沒想到對方再次擋住她，“夏小姐，大少爺剛睡下，有什麽不懂的或許我可以為您解答，畢竟這些我也有經手。”
這是幾個意思？
不讓她見沈慕晨了？
“林管家，是大少爺不想見我，還是你不想讓我見到他？”夏依依有些惱火了，板著臉問道。
“這……”
聽了他調查來的消息，大少爺咳出了一大口鮮血，現在情緒恐怕還沒有平靜下來，這個時間要是再見到夏小姐……
“夏小姐，不是我要阻攔您，是大少爺……夏小姐！”
不等他的話說完，夏依依逮著個機會從他身邊溜了過去，直接推開了房門。
“大少爺！”
房裏，沈慕晨一動不動地趴在床沿上，腦袋無力地垂著，半邊側臉毫無血色，而在他頭對著的地上卻有一灘殷紅的鮮血赫然在目。
沈慕晨又暈過去了。
“大少爺……”夏依依手裏的賬本瞬間離手，跌落一地。
她不管不顧地朝床邊沖了過去。
看到這一幕林管家也大驚失色，跟著沖了進來。
“大少爺，大少爺……”他不停地呼喚道。
將沈慕晨扶到床上躺好，夏依依立馬轉身沖林管家大吼：“你到底跟他說了什麽？”
沈慕晨剛才還好好的，怎麽又暈過去了？
他好不容易才醒來……
又暈倒了……
夏依依既心疼又著急，惱怒的雙眸淚水漣漣。
“我……”林管家面露難色，轉身又朝外跑去，“我去叫人請大夫。”
大少爺吩咐過，這件事不許向任何人提起。可夏小姐似乎意識到了什麽，要是一直揪著他不放該怎麽辦？
林管家一邊往外跑，一邊在心裏思忖。
二百一十七忠心的下人
大夫上午才來過，下午又被請了過來，說的還是原來的話：受了刺激，憂思過重。藥也還是原來的藥。只是，頭卻搖得更勤了，“沈少爺若是一味多思，不好好保養自己，只怕……”
只怕活不過20歲的預言馬上就要實現了。
大夫沒說明，但聽的人心裏都像明鏡似的。
他註定活不過20歲，他們註定有緣無份？
老天是在跟她開玩笑麽？她的承受能力也是有限的啊，這樣一次又一次的打擊讓她怎麽承受得了？
定定地望著床上面無人色的沈慕晨，夏依依拼命咬住下唇，忍著不讓眼淚流出來。
大太太也在忍，可即使用帕子捂住了嘴，她低低的悲泣聲還是傳了出來。
李凝香更是從進房間開始就在邊抹眼淚邊嗚咽，仿佛沈慕晨已經被判了死刑。
這種氛圍令人崩潰。
夏依依突然轉身，大步走出了房間。
她要去找林管家，找他問清楚到底是什麽事在困擾著沈慕晨，令他連自己的命都不顧了。
從後院一直找到前院，最後終於在庫房裏找到了林管家。
林管家呆坐在庫房的書桌前，看到夏依依進去，他臉上立馬露出了一絲慌亂，原本交叉放在書桌上的手迅速松開，並抓起了一旁的毛筆，作出一副在記什麽的樣子。
夏依依劈頭便問：“林管家，今天大少爺是不是吩咐你辦什麽事？到底是什麽事，你可以告訴我嗎？”
“我不明白夏小姐的意思，大少爺早上才醒來，怎麽會吩咐我辦事呢？”林管家頭也不擡地說道。
“是嗎？”夏依依冷冷一笑，直接上前站在書桌邊，“我問過了，早上是大少爺讓虎子把你叫過去的，對吧？大少爺醒來第一件事不是見老爺太太，而是見你，如果不是有事找你，這會不會太奇怪了？”
她不喜歡做毫無把握的事，來之前早就掌握了相關的信息。
林管家握著筆的手抖了抖，最終放下筆來看著她，“夏小姐，大少爺是這個家的主子，他叫我辦什麽事，說什麽話我必須聽從吩咐。同時，沒有他的允許，我是不會多說一個字的。”
這話是說沈慕晨是主子，她沒有資格過問他的事了？
“也是，你們雖然叫我夏小姐，實際上我在你們眼裏不過是一個丫頭，根本沒有資格指使人。”夏依依自嘲地笑了笑，原先的鬥志瞬間墜入谷底。
他當然不是這個意思。
盡管他不明白大少爺為什麽會突然調查夏小姐，但大少爺對夏小姐的心思他比任何人都更早看出來。只要大少爺在一天，夏小姐就一天是沈家默認的大少奶奶，這一點無人可以改變。
可是，他答應過大少爺的事也是不能改變的。
林管家不置可否，只是默默地盯著自己再次交疊放在書桌上的雙手。
沈默。
呆著兩個人的庫房裏安靜得幾乎能聽見一根針掉在地上的聲音。
半晌，夏依依索性把心一橫，冷冷地看著他，“林管家，我是沒有資格讓你說出大少爺的命令，但我可是親眼看見你從大少爺房裏出來，他才昏過去的。如果我把這事告訴老爺太太，讓他們來指使你如何？”
沒錯，她在威脅他。
為了沈慕晨，得罪任何人她都不怕。
“夏小姐，你、你……”林管家猛然擡頭看她，一雙眼睛寫滿難以置信。
他想過夏小姐會糾纏不放，卻沒想過她會搬出老爺太太來壓他。
大少爺這次的昏迷確實是因為自己而起，老爺太太真要追究起來他該怎麽交代？
林管家的目光開始閃爍，表情也再度出現了一絲慌亂。
“林管家，我沒有為難你的意思。”都是下人，她也不忍心真的讓他為難。夏依依緩和語氣說道：“大夫說了，大少爺是憂思過重才會反覆病倒，我只是想知道他憂思的原因，想幫他而已。”
對癥下藥才能藥到病除，她是這個意思。
聞言，林管家忽然似松了口氣般，表情放松下來。
兩年多了，他一直在暗中觀察夏小姐，對她的脾氣性格多少了解了一點。
既然她知道是大少爺吩咐他做的事，那就不會冒然去告訴老爺太太。
“夏小姐，你只當了兩年多下人，而我已經當了二十多年的下人了。我不知道你對下人的定義是怎樣理解的，在我的觀念裏，對主子忠心是做下人的首要原則。因此，即使你去告訴老爺太太，我也不會違背大少爺的命令。”林管家淡淡地笑道，表情十分從容。
他已經四十多歲了，豈能讓一個十五六歲的小女子拿住？
這句話像一根針，輕輕紮在裝滿信心的氣球上，夏依依措手不及，頓時洩了氣。
“好吧，我不會告訴老爺太太，請你繼續保持對大少爺的忠心吧。”
沈慕晨能有一個如此忠心的下人是他的福氣，她沒必要和他過不去。
夏依依說完垂頭喪氣地走出庫房。
誰知，才到門口，身後傳來了林管家的聲音：“夏小姐，真正能傷害到一個人的，往往是他身邊最親近的人。”
什麽意思？她不解地轉身，可林管家已經低下頭，捧起了一本賬冊一樣的東西。
……
最親近的人？林管家是在暗指她嗎？
可她怎麽會傷害沈慕晨，怎麽舍得傷害他？
夏依依一邊琢磨一邊回沈慕晨的院子。
走進臥房，大太太板著臉不悅地問道：“你跑哪裏去了？慕晨現在正是需要人照顧的時候，你怎麽能隨便走開？”
“我……”夏依依想起了自己說過不會告發林管家，一時又找不到其他的借口，不禁語塞。
“剛才表哥一直在喊你的名字。”李凝香抹著眼淚，低聲說道。
“大少爺醒了嗎？”夏依依喜出望外，幾步便湊到了床邊。
可是，靜靜躺在床上的沈慕晨依然如她走之前的模樣，一動不動，也一聲不響。
他沒有醒。
“剛才李大夫給表哥施了針，當時他好像有了一點意識，嘴裏直喊你的名字。”李凝香又解釋。
原本如此，又像那天一樣在夢裏喊她的名字啊。
在夢裏都喊她，為什麽醒來卻不願多跟她說幾句話呢？
夏依依緩緩在床邊的繡凳上坐下，一瞬不瞬地看著沈慕晨。
#####保持萬更。吼吼……
二百一十八自己先亂了
一連人事不醒地昏迷三四天之後，沈慕晨又開始說“夢話”了，有時是叫夏依依的名字，有時念到“妖、不可能”這些字眼。
“不可能”每個人都聽懂了，但“妖”字，大家各自在猜測，誰也無法肯定。
幾個女人一臉愁容地圍坐在床邊，沈慕晨又喃喃念起了“妖，妖……”
“上次昏迷表哥也說了這個字，早知道他醒過來的時候我們問清楚是什麽意思就好了。”李凝香紅著眼圈，似後悔莫及地說道。
即使不能完全肯定，可這個字念得多了也不免讓人生疑。
大太太嘆氣道：“我看怕是被土匪抓上山遇到了什麽不幹凈的東西，這幾天還是去廟裏請人過來做一場法事吧。”
“做法事是不是要唱唱打打？這樣會影響到大少爺休息的吧？”夏依依委婉地表達自己的意見。
她才不信什麽鬼神之說，與其叫一幫和尚來吵得讓人不得安寧，還不如清清靜靜地等沈慕晨醒過來。
這次的情況比上次又稍微好了一點，這幾天餵的藥湯他基本能自己喝下去，多少還是對病情有所幫助的。
“老爺也是這麽說。”大太太露出一臉無奈的表情，頓了頓，又無比堅決地說道：“可慕晨也不能總是這樣躺在床上啊！再等兩天，要他還這樣昏迷不醒，不管老爺同不同意，我也得上廟裏去一趟了。”
寧可信其有，不可信其無。哪怕是死馬當作活馬醫也得試一下。
“姑媽，我陪你一起去！”李凝香擡起紅腫的雙眸，也目光堅定地說道。
去吧，去吧，都著了魔了。
其實也不能怪她們，再這樣下去，她都要失去理智了。
夏依依雙眼漸漸失神，肩膀也耷了下去。
……
盡管掛心沈慕晨的病情，大太太同時也沒有忘記自家的地契。眼看日子一天天過去，大房那邊卻毫無音訊，她不禁有些狐疑，在催了幾次讓沈老爺去問無果後，她親自派李姐去了一趟。
然而，李姐回來匯報的情況卻令整個沈家嘩然：大房竟然說地契是沈老爺作為祖產轉交給他們的，現在那些田莊已經屬於他們的財產了。
“老爺，田莊是咱們的命根子啊，這麽大一家子人都指著它吃飯，你怎麽能拱手送給大伯……”
“我何曾轉讓給他們了，當時的情況你又不是不清楚，明明是借給他們做抵押之用的……”
大太太的哭鬧，沈老爺的憤怒，幾乎在後院都能聽到。
怎麽會這樣？
果真被她猜中了，這就是沈慕陽當時打的主意麽？
夏依依也被這個消息驚得目瞪口呆，人坐在沈慕晨的床邊，魂卻不知飛到了哪裏。
“依依，依依……不好了！”虎子突然跑進來，上氣不接下氣地說道：“剛才太太哭暈過去了……沒想到、沒想到二姨太又跑去前院跟老爺鬧，結果把老爺也給氣暈過去了。”
“什麽？！”夏依依一下站起身來，“外面的人還沒把我們怎麽樣，自己人怎麽就先亂了？”
“你先在這裏守著大少爺，我去前院看看。”她邊說邊快步走出房間。
前院。
屋子裏彌漫著一股濃濃的清涼油的味道。
坐在椅子上的大太太已經清醒過來了，只是仍一臉淚痕，頭發也有些散亂，有氣無力地靠在李凝香身上；沈老爺閉著眼睛躺在躺椅上，兩道濃眉皺得緊緊的，表情透出痛苦和淒涼；二姨太則拽著帕子，面色鐵青地站在屋子中央。
林管家和李姐都在，但屋裏沒有一個人說話。
“老爺醒過來了嗎？有沒有派人去請大夫？”夏依依徑直走到沈老爺身旁，向林管家問道。
“老爺已經醒了，這會只是頭暈，說不用請大夫。”林管家回道。
夏依依又走到大太太身邊，“太太，地契是咱們家的命根子，老爺肯定不會白白送人，這話就是說出去也不會有人相信的。說不定大老爺他們也只是隨口跟李姐說笑罷了，我看不如這幾天您和老爺親自去他們家問問。”
“哼，說得輕巧！”二姨太不屑地冷哼，“如今那邊一蹶不振，說不定早就打咱們家田莊的主意了，東西都到了人家手裏，想拿回來哪有那麽容易？”
沒準去年借地契就是個陰謀。
要怪就怪老爺和太太太容易輕信。
二姨太原本斜睨著夏依依，說完又冷冷地瞥了一眼大太太。
大太太目光呆滯地看著地上，對她們的話仿若未聞。
“這世道總還有法律可講吧，總不能大老爺他們說什麽就是什麽，實在不行咱們就告官，讓法院來判個是非公道！”夏依依不服氣地說道。
就算是混亂落後的民國也不可能完全沒有法律秩序，讓人胡作非為吧？
“哼哼……”二姨太開始冷笑，再次斜睨著她，“都當上沈家的大少奶奶了，我看你那點見識還比不上一個丫頭！告官？縣長都是大房家的女婿，你是要向人家女婿告岳父？”
“縣裏告不了咱們上省裏告，省裏告不了咱們上北京告去，天下之大，總有個說理的地方吧？”縣長確實不能指望，可大房家的手再長總伸不到省裏和首都吧？想了想，夏依依義正辭嚴地說道：“不管怎麽說，咱們自己不能先亂了陣腳，越是危難關頭越是要上下一心，一致對外！”
沈家本來就只剩一個好看的空殼子，裏面老的老，病的病，要是再亂作一團，誰來替這些人出頭？
“說的好！”沈老爺的聲音突然響起，雖然低沈，卻異常堅定有力。
夏依依轉過頭去，只見他睜開了眼睛，接著又緩緩坐了起來，“兵來將擋，水來土掩。依依說的沒錯，只要咱們上下一心，一定能想到辦法的。”
瞟了一眼二姨太，沈老爺看向大太太，“我現在就去老大家討要地契，若他們真是昧了良心，妄圖侵吞我們的家產，我沈思齊哪怕拼上性命也一定要討回這個公道！”
田產他們家的命。作為男人，他有義務保護家人的利益，哪怕豁出自己的性命。
“老爺，我跟你一起去！”大太太終於擡起頭來，淚眼婆娑，表情卻十分堅定地說道。
#####小天使們，你們覺得男主討喜不？
二百一十九農夫與蛇
沈老爺和大太太帶著李姐等人進了城，李凝香一個人呆在前院不安心，也到沈慕晨的房裏來和夏依依一起等他們。
夜裏將近9點的時候，院子裏總算響起了腳步聲，不一會兒，沈老爺和大太太他們走了進來。
沈老爺面色鐵青，進門便坐在一聲不響地坐在了桌邊。大太太則雙眼紅腫，一臉憔悴，由李姐攙扶著坐到沈慕晨的床上，她身子癱軟地斜靠在床頭，手指還不斷揉著自己的太陽穴。
見這情景，夏依依和李凝香對視了一眼，兩個人都明白事情不妙。
夏依依倒好了茶水，一杯遞給桌上的沈老爺，另一杯端到大太太面前，輕聲問道：“太太，大老爺那邊給咱們交代了嗎？”
“嗯嗯。”李姐假咳了一聲，輕輕搖頭示意她不要問。
“給什麽交代，他們的良心都讓狗吃了！”大太太接過茶水喝了一口，眼裏淚水漣漣，聲音沙啞地說道：“你大伯連面都沒有露，就讓沈慕陽那個小畜生應付我們。說什麽我們家後繼無人，所以老爺才按祖訓把田產拱手讓給了他們。
“根本就是在放屁，沈家什麽時候有這樣的祖訓了？明明是去年他們哭著求著向我們借的！
“我活了大半輩子還沒有見過如此卑鄙無恥之徒……
“慕晨啊，你快點好起來吧，人家都欺負咱們家門口了，欺負咱家沒人啊……”
大太太義憤填膺地譴責著，越說聲音越啞，到後來一把鼻涕一把眼淚地哭嚎起來。那沙啞的哭嚎聲像一把鈍齒的鋸子在人心上來回割著，房裏的每個人都默默低下頭去。
可想而知，他們在大房家經歷了怎樣令人身心疲憊的爭論。
李凝香也跟著抹起了眼淚，邊輕拍大太太的後背安慰她，邊憤憤不平地小聲說道：“這不是農夫與蛇嘛。”
是啊，現實版的《農夫與蛇》的故事。
親兄弟竟然也能做出這種事情來，那一家人的良心真是讓狗給吃了！
夏依依也憤怒不已，兩只拳頭一下握緊，直到好半天才慢慢松開。
大太太還在聲嘶力竭地哭嚎，看情況一時半會是無法平靜下來了。夏依依轉頭看向沈老爺，只見對方仍一聲不響地坐著，那蒼老頹敗的身子像無力支撐自己的腦袋，頭幾乎要低到桌子上去了。
“老爺，我們接下來該怎麽辦？”夏依依給沈老爺面前的茶杯加了些茶，輕聲問道。
事情已經發生了，哭嚎也於事無補，還是得盡快想辦法挽救才是。
“哎，”沈老爺深深地嘆了口氣，慢慢擡起頭來，捧著茶杯有氣無力地說道：“事到如今只有告狀這一條路了，若是縣長真的偏袒他們，那我們就上省城告去。”
縣長肯定是靠不住的啊！
那個老色鬼一臉奸相，看起來就不像好人，如今還當了大老爺家的女婿……
“誒！大少爺醒了……老爺，太太，大少爺醒了！”夏依依正跟著沈老爺一起嘆氣，站在床頭的李姐突然叫了起來。
沈慕晨！夏依依連忙轉身奔向床邊。
沈慕晨的眼睛睜開了，正茫然地打量著屋裏的情景。
“大少爺！”夏依依激動地握起他的手，喚道。
“慕晨……”大太太撲了過來，本來聲音就啞了，這一激動，聲音又破成了一股氣流，教人難以分辨。
其他人也一並圍到了床邊，形成一個包圍圈。
沈慕晨無力的目光緩緩掃過面前的人，看到夏依依的時候猛然頓住，臉上隨之出現了異樣的神色。
“大少爺，你怎麽了？”夏依依緊緊握著他的手問道。
“慕晨，依依在這，這就是依依啊！”以為沈慕晨還沒有完全清醒，滿臉淚水的大太太急得用沙啞的聲音對他說道。
夏依依感覺到了手上的動靜，待看去時，沈慕晨正在抽回自己的手。
他怎麽了？
為什麽看到她是這副表情，現在連手也不願讓她握？
心像在塌陷，夏依依松開手指，任那只手抽離。
沈慕晨將自己的手收回身側，又瞟了她一眼，用微弱的聲音向父母問道：“發生什麽事了？”
他迷迷糊糊地聽到了母親的哭聲，具體內容卻聽得並不真切。
大太太正要開口，沈老爺搶著說道：“你才剛醒來，還是安心養好身子，家裏的事不用你操心。”
“對對對，”大太太連色應著，臉上擠出了一絲欣慰的笑容，“沒什麽事。只要你平安醒來就好！”
“大少爺，需要茶水嗎？”夏依依木木地問道。
“是啊，慕晨，你餓不餓，渴不渴？”大太太也跟著問。
……
沈慕晨喝了一杯溫水，又吃了一小碗隨時為他準備著的燕窩，看起來精神好了一些。
他靠著枕頭坐在床上，望著父母道：“爹，娘，我剛才迷糊中已經聽了個大概，你們就別瞞著我了。”
“慕晨，不是我們要瞞著你，大夫說了，你憂思太重，才會精力不濟，反覆暈倒的。家裏的事你就別管了，有爹娘在。”大太太想表現得輕松一些，可這一天的經歷實在讓她無法自然地笑出來。
她揚起的唇角，彎起的眉眼除了皺紋，絲毫感受不到笑意。
沈老爺輕輕拍了拍兒子的肩，默然間隱約傳來一聲若有若無的嘆息。
夜已經很深了，前院的人坐了一會便陸續離去了。
夏依依讓虎子也回去睡了，屋裏只剩下她和沈慕晨兩個人。
“大少爺，你有什麽要跟我說的嗎？”夏依依在床邊的繡凳上坐下，一臉認真地問道。
她很想知道他為什麽會對她有那種反應， 為什麽要和她保持距離。
沈慕晨恢覆了神采的雙眸直直地看著她，許久才開口道：“跟我說說家裏發生的事吧，我必須知道。”
“好。”
沈慕晨的性格她是了解的，明知家裏有事，就算他面上不表現出來，心裏也會百般思忖。與其讓他為此費更多的心思，不如坦白告之。
夏依依將事情的來龍去脈原原本本說了一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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